我行‧我述

嗯，新天地依然很好吃。

原來是這種感覺。站在三年沒踏進的家門，突然很想剔牙。(誰在我出門前餵我這麼多黑胡椒的滷味=_=)

『爸爸、媽媽』。叫了15年，現在還是不覺得有什麼彆扭。熟練的在角落摸到了牙線，坐在習慣的位置上，我默默的清潔起我的牙齒。第一次發現，嘴巴張著原來是為了逃避開口。

這些年，每次經過，總會特意繞進去看看。家裡唯一能遮風避雨的停車位，公公下了禁令，除了我以外誰也不准停，連他自己的車也是。『這樣秉琪回來才有位置』他是這麼說的。總是空著...不管是白天、夜晚、凌晨....我會停在路邊靜靜看著那個空位發呆。

太后有點抱怨的嘀咕：『秀芬阿姨說，妳會打電話回來，我一通也沒接到。』我點頭不語，因為我的確一通也沒打。『什麼518的，打電話說妳在找工作，我說不需要。』我定定的看著，僵硬了肩膀到手臂。想扯出一點表情，但眼神卻似乎瞬間點燃了衝動。『要啦，她要啦，她現在已經沒在之前那裡做了。』公公出來打圓場。

『我現在在休息。』收斂寒霜的臉部線條，轉頭不經意的瀏覽著桌上的佳餚，瞥見太后眼裡的一絲迷惘，好像又被隱瞞了些什麼。

『找工作啊...還是要找有規模一點的公司啦.....這樣比較有保障啊。』我知道公公一直無法釋懷我離開永信，另一層人情包袱，我瞭解，只是我不願意犧牲自己的成就去扛，所以輕輕點了頭。『沒有那麼簡單啦....工作這種事，隨緣和運氣也很重要。』謝謝哥哥一下車，就點上煙，『最近還好嗎？』打破氣氛的僵局。

我想起老蔡去當兵，和哥哥一起送他到車站，站在月台邊看老蔡的車消失在視線盡頭，哭得悉哩嘩啦。哥哥若有所思的講了往事，那是第一次聽沉默的哥哥說這麼多的話，有很多心情懂又不懂。

前兩天整理信件，看見一封哥哥寫來的長信，那時小燕子剛出生。信裡說了工作、生活和婚姻的平衡，用一種過來人心態，理解之後所能給的最中肯建議。或許，他已經假設過有一天我會放棄，所以，即便面對著一個傷害家人的人，也依舊無法有什麼責備。

『XX公司還不是.....結果還不是......』兩人還在討論著，總是這樣的，聽起來都對。滿桌的美味料理，都很好吃，但我已經飽了。

『小卉什麼時候生日？下個月？秉琪呢？十一月？那這樣下個月跟下下個月都可以吃大餐了。』公公笑咪咪的說，『要原班人馬喔！』無視我掩飾般的轉移注意力，公公喚了：『秉琪，下個月，要原班人馬喔。』我點頭，並不是因為被勉強無法拒絕，而是....面對某些單純的期待，你不會想要把心橫著去交換失望的表情。何況，對我而言這些表面上看來並不難。

回到家，我抽出抽屜底層已經蒙灰的那份報紙。

『刀子口變豆腐心』。離家的那天，公公顫抖的給了我這篇文章。我努力的花了十分鐘才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個完整，然後勉強堆起微笑的提起行李跟公公說：『謝謝爸爸。』再也來不及了，所以從此沒有回頭.....

泛黃的紙上，還可以看見眼淚流過的痕跡。當一個媳婦，很難，要去適應和接受一個全然不同的生活和價值觀，但是，當一個成年人的父母也一樣，尤其是養到了一個絕情的女兒。

像張開的嘴巴一樣.....其實沉默是有無法說出口的千言萬語，絕情，只是因為太惜情。

說不說，又有什麼意義呢？所以習慣在緊閉的嘴中，發現咬緊的牙關讓自己隱隱作痛，然後驕傲著這些堅強與勇敢。

背著沈重的包袱....一直嚷著好重啊....吵鬧著我再也走不動了.....無論是撒野、任性、耍賴.....都不會改變結果，因為這是自己的人生之路，沒有人能分擔，甚至背著你一路走到終點。

我還是沉默的剔著牙，看著每天每時每刻不斷變換的場景，盡量讓自己扮演的是路人甲，少些對白、少些情緒的堆疊、少些獨角戲份....有健康的牙齒，才能繼續緊咬著走下去....